LucienCarr

【封神】事不过三 1.2

事实证明我隔离在家非常的闲……

...

郝公馆盗窃案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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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内,所有的灯霎时熄灭,陷入一片漆黑。

站在角落紧密观察厅内各类动向的沈科长暗自骂道,说好的不乱搞噱头,这不是给盗贼提供机会吗?他并不喜欢和郝中将打交道,郝中将位高权重,被众星捧月惯了,可谁都知道其喜怒无常且性格恶劣,任意妄为的程度经常给人以惊吓。

在大厅的中央,胡沈员感到面前的守卫散开。他的手腕一左一右分别被郝若琦和胡婕抓住,谢欣则不为所动,而朱凤伟条件反射一步跨至前方护住四人。

其他宾客也被吓了一跳,不知发生何事,轻微骚动。

聚光灯打了下来,照射中央的粉钻展示台,玻璃纤尘不染,强光直透。那聚光灯也不知道什么机关,不停旋转角度,粉钻折光,一时间流光溢彩,七色具现,宛若异星,在场无一不惊叹,无一不激赏。态度几分真假自在人心。

朱凤伟挡在四人前,粉钻反射的流转七彩光便不时打在他脸上身上,像是他本人在发光,后头则身形影都落去身后人,直在他们身上脸上也留下痕迹。

郝中将站在舞台直立话筒之后,听着众人的夸赞感慨之声,满意地扫视低他一截的宾客,从容地一挥手,他身后的管弦乐队便开始演奏。

管弦乐队也是极好的,音乐涓涓如清流,洗涤了众人迎合的哄闹。郝中将又一声大喊“开灯!” 便灯光大亮。

守卫又默默站回了原地。粉钻没了聚光灯,被守卫挡了,就失了魔力,钻石说到底,也不过是碳的聚合物,普通的石头。

“今天各位不要拘束!我亦给大家准备了节目,大家可想得到?苏兰坊大舞厅的当红歌女紫枫小姐说难请吗?还不是被我请来了。还有近来在金陵巡演的魔术师胡先生,也是我的座上宾。他们给了那么大的面子哟。大家可要玩得开心啊!”

众人举杯附和。

郝中将话里的意思听得朱凤伟浑身不舒服,他低头偷偷观胡沈员,魔术师似乎没有把郝中将的话放在心上,他是来做宾客的。此时郝中将手一招呼便下台,紧接着歌女从容上台演唱,她在歌舞厅见世面惯了,这点委屈还是受得。

“抱歉,父亲说话一直如此,您别放在心上,不要伤了您。您是来做宾客的,不会让您表演的。”郝若琦露出为难的笑。

“没事。我不介意。”

佣人此时托着香槟走来,略略欠身。

“胡先生您要不要喝点什么?”

“好。” 胡沈员取了一杯香槟,对着佣人说了声谢谢,佣人很是惊讶。 

周围的人已经开始推搡,歌声起是跳舞的时机,约定俗成的规矩似的。胡沈员端着酒杯,说着“我们往旁边走吧。”而往宴会厅边缘走去。可跟上的只有朱凤伟一人。

郝若琦等人原本也想走去墙边,可公子哥涌来邀她们跳舞,把她们围堵。他们觊觎许久,谁能攀得上郝家大小姐,升官加爵仕路平坦指日可待。谢家和胡家虽然没有郝家的势力,也可都是良配,他们自然也不会放过。一时间三位大小姐进退不得,只能在心里给公子哥家庭排了个位,将手放到最门当户对的那一个手中。

整个宴会厅成了舞池。

“大小姐们也不容易的。”

胡沈员站在墙边望着刚刚还站在自己身边的三位大小姐在舞池里颠簸,如此说道。他单手端着香槟杯摇晃,并没有喝。

“你在跟我说话吗?” 朱凤伟低头询问,迎上胡沈员带笑的眼。“不然我跟谁说话?我身边就只有你一个呀。”

真的是眼熟。但此时这已经不是朱凤伟关心的重点。

“胡先生,您的魔术是怎么做到的?我也看过戏法,都是圈出个地界,观者不能靠近。从没见过你这样直接在人眼皮子底下做的。”

“你是要砸我饭碗吗?”

朱凤伟顿觉失言,问人吃饭的门道是此类行当的大忌。唉,怎么总是嘴巴比头脑先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个中关窍自然是秘不示人的。我留洋回来,并不讲究那些行当的规矩,跟你说说旁的也无妨。”胡沈员抬眼瞧了下饶是人高马大却憨头憨脑的朱凤伟,一笑缓和了气氛,“魔术,说到底也不过是骗术,耍戏法的,在京城,也出不了蜂麻燕雀金瓶彩褂[1]。西方当个正经职业,讲究效果和技法的结合,技法让效果呈现,效果让观众致幻。古人云眼见为实,魔术让人眼睛所见并非真实。它实质不是欺骗人的眼睛,而是欺骗人的头脑。所以在不在人眼皮子底下,都是一样。”

“那您肯定花了很大功夫练习吧?像您这样厉害,技法出神入化,很辛苦吧。” 

胡沈员万万没料到朱凤伟这样的回应。他从没跟他人揭秘魔术的本质,也不会跟他人说。他可预想人们的反应,或不屑,或轻视,想必祖师爷之所以立下行当规矩也是怕后人遭受委屈吧。朱凤伟的反应,着实令他惊讶。

留洋的日子何其难熬,弱国病夫,洋人拿鼻孔看他。初来乍到,语言不通,困顿求生,还要拜师学艺,历经磨难辗转拜入魔术大师的麾下,白天打黑工,夜晚又要练习技艺。其中艰辛绝非言语可描述。魔术师靠得一双灵巧细腻的手,跟钢琴师异曲同工,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钢琴师练琴要将双手放到冰水里冷却,更何况魔术师呢?

胡沈员轻轻摇头,心想:过了这么些年还是没变,直觉敏锐得跟野生动物似的。

“我去跳舞。”

丢下一句,胡沈员将酒杯猛推到朱凤伟胸前。朱凤伟忙不迭接过,抬眼胡沈员已进入人群,邀请空闲下来的谢大小姐跳交际舞[2]了。

朱凤伟不解,胡沈员似乎不太高兴,他的话又哪里冒犯到胡沈员了?

把香槟放下,朱凤伟重新往宴会厅中央走。他本不应该离粉钻太远,看守在粉钻旁边是他的任务。行走的过程小心翼翼,奈何郝公馆宴会厅宽敞,人们跳舞总是不免相碰撞,以他的身份无论是别人撞着他还是他撞着别人,都是他理亏。他回到粉钻展示台处加入守卫,柱子似的伫立发呆。郝若琦在舞池里不时以眼神跟他示意。

不知过了几支舞,百无聊赖,粉钻还好好地躺在他身后的玻璃展示台里。朱凤伟抬头看挂钟,他来时不超过五点,宴会八点开始,现在已经十点过五分。无事发生直至现在,亚森罗宾是否真的会如约而至?

朱凤伟觉得有必要跟沈科长商讨一下,便离了岗位去找他的上司,在靠近宴会厅紧闭的大门边寻到沈科长。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让你看在粉钻旁边?”

“粉钻没事。过了这么久,亚森罗宾怎么还没有出现?”

“你不可放松警惕。你也看过之前的报告了,她总是趁人放松警惕的时候作案,她把警察耍着玩当做爱好,你这么想就是中她的圈套。赶快回去。”

可朱凤伟回不去宴会厅中央了。歌声停止了,不动的宾客把他的路堵上了。郝中将又站上了舞台,他有点喘,估计是跳舞跳得太过。

“大家跳舞可跳得尽兴?大家还想不想看点新鲜把戏?我们来请胡先生来给我们露一两手可好?” 本来没想请胡沈员表演,毕竟他是客人,可他刚刚跳舞的时候撞到胡沈员,胡沈员也没跟他道歉,郝中将有点来气,决定给他下个套。

众人鼓掌欢迎。胡沈员脸上略过不悦,无人注意。宾客中有些已看过胡沈员的魔术,曾瞠目结舌知道其厉害,没看过的也早就听闻胡沈员的奇淫巧技,无论哪一种都迫不及待再见识一番。他们可都是不受生计困扰耽溺娱乐的一批权贵,多少戏法都见过,而胡沈员的魔术还是令他们拍案叫绝,流连不已。可见其技艺定当神乎其神。

不过总有些年轻的公子哥看不惯戏子得势,发出嘘声。要知道胡沈员在金陵表演不过几日,把金陵里的女子上至郝若琪这样地位的大小姐,下至歌厅舞女都迷了个神魂颠倒,狂热不已。去到哪都能听到年轻女子谈论胡先生,这让他们如何忍得了?

“那胡先生,请上来吧。” 郝中将尽量客客气气地对台下的胡沈员说。

胡沈员直接抬腿正面跨上舞台。旋即转身对众人说:“既然郝中将这么说,那么就恭敬不如从命,小露两手。”

又对郝中将说:“郝中将,可否为我在台上准备一张桌子?”

“来人,抬个桌子过来。” 

三下两下,佣人就将桌子准备好了。

“胡先生还需要别的吗?”

“不用了,桌子就好了。”

郝中将觉得这胡沈员够嚣张,居然也不拒绝。他倒要看看,没有准备的魔术师,能怎么表演。他下台时,身后又响起:“郝中将能否让乐队的各位也下台呢?”

“你们听到没,快下来。” 乐队的众人也带着乐器下台了。

待众人都站定,胡沈员扫视着台下众人。朱凤伟站在离舞台最远的大门旁,舞台全貌被他纳入眼里,莫名产生孤身站在舞台上的魔术师比统帅军队的郝中将更贵气的错觉。

“感谢郝中将邀请我,我很荣幸。本来没想到要给各位表演,也没准备什么特别的,像郝中将那样开眼界我是做不到的。只能让大家看看见过的事物。”一边说,胡沈员一边从胸口袋里取出浅青丝绸手帕,平铺在桌子上,“比如这手帕。” 

“手帕都是私人物品,像在西方,若是姑娘赠小伙子手帕,就是芳心已许的意思。手帕与人很亲,有的时候甚至不愿离开主人的身边。”

胡沈员将手帕留在桌子上,绕过桌子对大家讲话。

“天哪!飞起来了,胡先生的手帕飞起来了!”

底下的一位眼尖的女士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浅青色的手帕呈现收拢伞状,中央为尖头,四边飘摇,胡沈员脑后左右飞舞。

胡沈员转身,“哎呀,我又不是丢下你不管,怎么这样着急。” 

他用手轻拍飞在空中的手帕,那手帕竟然躲开了胡沈员的手。他往右抓,手帕就往左飞,往左抓,手帕就往右飞,手帕像是戏弄他似的从左飞到右,又从右飞到左,胡沈员想要抓住手帕便只能不停追逐手帕,反反复复,来回几次,怎么都抓不住手帕。众人的眼睛也跟着手帕一会儿飞左,一会儿飞右。

“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听话?” 假装恼怒责怪手帕,胡沈员最后两手并用,一左一右包围手帕,再一合十,手帕终于被稳稳抓在手里,可两手掌中间露出的手帕中心形成的尖尖还在不断挣扎。

“可让我抓住你了。”胡沈员两手握住手帕,举在胸前,环视舞台下的观众,略显歉意,“不好意思,我的手帕太久没有见过这样大的场面,有些害怕。”

众人正忙着惊奇,哪有心思责怪。就连郝中将都忘了原本是想要胡沈员出丑的。

看胡沈员的动作,似乎手帕挣扎的力度很大,他的两臂随着手帕尖尖的动作,不停地抖动,很吃力地将手帕按到桌子上,胡沈员将两手改为一手制住手帕尖尖,食指中指与拇指握成圈按压,手帕尖尖从圈里突出来挣扎,手帕四边则被死死按在桌面上,另一只手则整理起四边,又一次铺展开来。

观众都够着头看桌面,越挤越上前,生怕错过什么。

胡沈员用整理手帕的手指着手帕尖尖,斥责道,“你以为自己会飞就能变成蝴蝶了吗?你不过是一方手帕而已。别异想天开了!”

那手帕尖尖挣扎地更厉害了,胡沈员单手按压不住,又加上另一只手,手掌整个覆盖上去,尖尖被压在手掌之下。胡沈员上身前倾,用体重压制手帕,可手帕似乎还在挣扎。观众看不见手帕,却能从胡沈员紧绷的动作中判断出来。

“你别在挣扎了!” 可随着这一声,胡沈员也压不住手帕了,他的手一下子弹开,人也向后踉跄了几步,手帕像水母上浮似的在空中鼓动着,坠一下升两下,飞升到高过胡沈员,胡沈员伸手也只能够到手帕的一个边角,用力一拽,手帕翩然而落,一只青蓝蝴蝶出现在原本手帕所在的位置。

观众先是惊讶到一句话都说不出,再纷纷发出赞叹。

蝴蝶是观众从未见过的种类,翅展约有四寸,翅膀是鲜艳的靛蓝,在灯光下闪烁着金属光泽。先不要说其种类的稀奇,光是冬寒未去的时节都不可能出现蝴蝶。胡沈员愣是变出了这一只大蓝闪蝶。

蝴蝶越飞越高,宾客们的目光也紧追不放。太新鲜了,太神奇了,会飞的蝴蝶比不动的粉钻好看有趣多了。宴会厅里,无论是郝中将,大小姐们,宾客,守卫,包括朱凤伟和沈科长,所有人的视线都追着蝴蝶直到高达五米多的天顶,跟随着蝴蝶绕着水晶吊灯转了三圈,再停在水晶吊灯的圆形灯杆之上。

“骗子!之前让乐队下台就说明他心里有鬼。他肯定在手帕里做了手脚!” 一位少爷嚷嚷道,把众人的注意力从天顶吸引回地面。这位少爷姓袁名创,他的父亲职位仅次于参谋次长,他排行老三,父亲尤其宠他,养得他飞扬跋扈不学无术。

“那这位少爷可以上来检查一下。” 胡沈员丝毫不乱,主动提议。那浅青手帕就躺在桌子上。

“你不说我都要检查的!” 袁少爷从侧面的台阶冲上舞台,奔到桌前,抓起手帕就翻来覆去地看。可那手帕怎么看,都只是一普通丝绸手帕。胡沈员站在在桌边,微笑看他,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袁少爷检查不出东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怎么可以出糗,骂道:“那肯定是桌子的问题!”

“我准备的桌子,你难道说我也是骗子吗?” 郝中将中气十足的声音顿然响起。袁少爷语塞,愤愤然却只能死心。

他气愤地将手帕狠狠丢向桌子。那手帕在空中铺展开来,不疾不徐地降落到桌面。就在手帕接触到桌面的一瞬间,手帕底下爆炸一般喷出白色烟雾。

“天哪!怎么回事!” 这一声是胡沈员发出的。众人原本以为是胡沈员的魔术,听到他的惊叫才意识到并非他所设计。白烟虽不呛,却极浓,迅速扩散,不一会儿竟充满了宴会厅,宾客们被掩埋在烟雾之中,迷了人眼,只能看清身边半米之物。宾客惊惶,被烟雾遮了视野而骚动不已,顿时宴会厅里乱作一团。

沈科长心下不妙,喊着:“快!快看守粉钻!”在一片白茫茫的迷蒙中拼命往记忆里宴会厅中央的位置跑去,也不顾撞着人。

郝中将闻声也反应过来,跟着叫喊:“我的粉钻!我的粉钻!” 两手在空中扑腾乱挥,试图驱散烟雾,驱动两脚跑向中央。

沈科长和郝中将终于穿过人群赶到粉钻展示处,只见那粉钻老老实实呆在玻璃柜中,守卫扶住因为惯性而快要摔倒的郝中将,没让他撞着玻璃柜。

“老爷别担心,我们看着呢,这柜子不可能有人动得了。” 

郝中将站稳,用手抚着胸,喘着气,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就是就是,这么短时间,没可能拿走粉钻。”

沈科长确认粉钻安全之后,想叫朱凤伟去开宴会厅的门窗以散烟雾。喊了两声才注意到朱凤伟没有跟在自己身边。难道还在门口?

沈科长转身跑回宴会厅门口。一边跑一边试图理思绪,一时间信息太多,烟雾蔽日,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亚森罗宾不下手?袁少爷,胡沈员,朱凤伟,这几个人是亚森罗宾的帮手吗?在场的女宾他都一一观察过,都是在邀请名单上的富家小姐太太,女佣也跟郝中将确认过,没有陌生脸孔,应当不可能有亚森罗宾。这么久都没出现,眼见着一晚上就要过去,她到底要怎么行动?

沈科长冲到门口,不见朱凤伟,却见门洞大开。






[1]蜂麻燕雀金瓶彩褂: 骗术门的八类。八大骗术或十种行骗的人或团伙。蜂,也作“风”,团伙作案;马,单枪匹马,一个人行骗;燕,又称“颜”,指美色,取自“颜如玉”;雀,也称“缺”,缺口的意思,指官场上的位置,哪里有个缺儿,就会有人走马上任堵上去;金,指算命先生;瓶,即瓷器,就是指碰瓷儿的;彩,变戏法的;挂,街头卖艺的。




[2]交际舞:又称 “舞厅舞”(ballroom dance),一种西方人喜爱的社会交谊手段,随着侨民传入上海,进而流行于江浙一带。早期被上海人译为“跳戏”,后来才改称“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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